第五十八章(1/2)
很多年后云梓辰还在反思这件事情,那是他杀掉的第一个人,习武的时候他劈砍过无数的草人和苇席,也和人动过兵器,但是从来没有真的把谁砍伤过,他的刀第一次接触到的活人皮肉却不是高修,而是泠皓的,他起了杀心也是因为他以为那个人是泠皓而不是因为高修。
他为什么会对泠皓产生这么大的杀意?
当时在那间温暖的茶寮里,外面是北风夜雪,他下定了决心去成全高修的执拗,但是李垣祠闯进来了,那一瞬间仿佛刚刚所有的勉强积攒下来的勇气全都被他带进来的寒气吹散了,他又变成了那个骨子里还是软弱犹豫的文人,他一直想不通为何当时自己对这个相识多年的师兄有如此大的恨意,自己明明有那么多对不起他的地方。
云梓辰想到大运河中的夜舟,他们遭遇水匪,泠皓把他扑在身下挡住飞来的箭矢,因此负了伤,回到长安后大病一场;想到了回南昌的路上,路边桂树下是豆糜一样的细碎落花,鄱阳湖上飘着死鱼的腥味儿,泠皓说“难受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别人”,他在泠皓的怀里嚎啕大哭;想到泠皓住在云家的那段日子,那时云梓辰刚开始学画,他画泠皓,姿势一摆就是一个多时辰,无论画上去的样子多么不堪,泠皓也是不恼;想到长安泠府他暂住的那间屋子,窗子上画眉牡丹花团的雕花,每天水盆里新采的荷花……
想到了最后,云梓辰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结论,他其实是十分仇恨泠皓的,可是如果真的这样,他却也想不出来这仇恨的是因何而来的。
“我们还有多久能见到他?”
“主人说今天回来接我们的。”
“可现在都已经快要晚上了……”
说话的时候云梓辰和辛九依旧在那间旅店里,他们已经原地等了两天,在冷屋子里干坐的感觉实在难熬。云梓辰算是比较耐冻的人,有时候会觉得冷,但是寒冷并不会使他有其他的不适感,他毕竟还是火气比较大的体质,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长出来这么多白头发,用他那个被砍了头还挂到城门楼上的大哥的话说,是火太多烧出来的。
辛九穿得一直很单薄,是短襟窄袖的利落劲装,这有些像是江湖人的打扮,不知道里面穿的是什么,可纤细的腰肢看着两只手就能拢过来似的,可见里面穿得不厚,云梓辰献殷勤地问过她好几次冷不冷,结果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寂寞的尴尬。
“你主人……他不是被流放到了豫州吗,为什么我们要跑来这里找他?”
“这里有粮草——可以养活那五千轻骁。”轻飘飘的声音传进了屋子里,是他所熟悉的,带着寒气却温柔的声音,像是春风落羽。
骤然出现在房门口的人让云梓辰大吃了一惊,他其实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是不会武功的人标志性的虚浮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客栈的店家或者小二。
“再说,现在下命令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何必要遵守他说的话。”那个人说着,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顺手倒了一杯茶,拿到眼前看了看颜色,又皱着眉头放回去。
“秦兄?”
“嗯。”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个月我出了很多的事,你指的是哪一件?”秦钺坐着,撩起眼皮来看他,那双眼睛是清澈的,是黑白分明的漂亮的凤眼,眼白甚至清澈得发蓝。
“不,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没有练过武功的人一样!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问的是这个。”秦钺破颜而笑,“原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秦钺的确实变了许多,以前是阴森森的鬼气,可现在却如同文弱的读书人一般,也许是因为打扮变了。
秦钺他换上了一身雪白的儒衫,是为他的亡妻而穿,而且头发也梳上去了,带着一顶毫无特点的黑色帽子——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嫄公主说的话了,男人确实还是梳上头发好看一些,显得精神——现在云梓辰有一种错觉,仿佛有一个他所没有注意到的,却很重要的时间节点,那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向着四方,走往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方向,而只有自己是站在原地的。
他其实才与秦钺分开来半个多月,可是再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已经是脱胎换骨的改变,他见到泠皓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就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一切阴谋,可是现在,他才发现,那些东西只是表象而已。那些他刚刚知晓的事情,现在看来,又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有人在找我,而我的特征就那样,现在特征没有了,他也就找不到我了。”
“是小兴王?”
“他算一个,还有几个是你不认识的人。”
“还有几个?秦兄是你仇家吗?”
“不算是……”秦钺歪头想了想,“算不上仇家,但是他们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他们和我都会觉得麻烦。”
“还有多少人和事是我不知道的吗?”云梓辰又问道。
“很多,你不用担心,只要听我的就可以了。”
云梓辰现在有了一种十分无力的感觉,好像一切本以为与他无关的事情实则全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又看不穿这其中的联系。他已经猜到了他是被秦钺给坑过来的,这一切太过于刻意,但他不能对此做出愤怒,因为这一切都是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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