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水母与海鸟(1/2)
你知道,地球的百分之七十一是海洋;而作为一只水母,她的身体之内,百分之九十八的组成部分都是水份。如果说,女人是水作的,那么水母呢?
听说在海的深处,有个活死人,那具身体美丽、柔软、永不腐烂,也许会对她有所帮助,于是水母决定去找它。
去那个活死人的洞窟,要经过很暴虐的海域。湍急海流织成了无数漩涡。她试着冲了很多次,每次都只能遍体鳞伤的回来。过不去的。不行就是不行吧?“你只是一只水母。”同伴这样说。
她是一只日渐憔悴的水母。沉默的、无望的,那么固执,怀抱着她的花儿和她的毒,一样都无法舍弃。
“作为水母,毒是我们防身的惟一武器,也是用来抓住猎物、维持生命的武器,你为什么要嫌弃它?”同伴水母皱着眉头问。
她回过身,不回答。“你不理解我。”她想。
可是第二天,她又要出发去闯漩涡的时候,同伴水母拖了一只巨大的贝壳来,说:“你一定要去的话,可以躲在它里面过去,这样比较不容易受伤。但如果碰到危险,就立刻回来,好吗?”
她欢喜得蹦起来,给它好大好大一个拥抱,说:“谢谢谢谢!你真是好朋友!”
她钻进贝壳里,笨拙的离开。它在后面默默的看着。
其实它不想作她的朋友。她这么笨、这么任性,有什么值得作朋友的?它只不过是……爱她。
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即使这个人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离你而去,即使你一点也不能理解,还是忍不住……爱她,帮助她。
她钻出贝壳的时候,看见了传说中的活死人。那是具人类女人的尸体,已经不太年青了,还是很美丽,坐在洞窟中。睁着灰蒙蒙的眼睛,深海鱼挑着灯笼在它身边游来游去。
这里的水压和盐份与洋面上非常不同。她觉得身内的水分哗啦啦沸腾,都要离她而去。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绿幽幽的光芒从死人的眼窝中浮出来。闪现在海藻一般的头发间,问道:“你要作什么?”
这是死者的幽灵之光。
她用最后的力气说:“请把你的身体给我。”
“身体……身体?!”幽灵骤然大笑,笑得发抖,笑得那绿色光芒都快要碎掉,“这具身体被它的爱人所遗弃。连它的主人都不想再看见它,你要它作什么呢?啊,除非——”它的芒彩有趣的闪了一下,“好吧。作为交换,你把你的毒给我,怎么样?”
她笑了。
毒正是她急着摆脱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们作了交换。幽灵警告她说:“这身体受海底无意中泄露的灵力保护,才会不腐不朽,你如果拖着它到岸上去,还是会像凡人一样慢慢变老。明白吗?”
她微笑。她正是要像凡人一样。这很好。
幽灵离开了。她没有顾得上问一声:“你拿了这份没用的毒,要去干什么?”
目前,她,只顾得上关心自己的爱情了。
她升上海面的时候,正是黄昏,海滨一个人都没有。连那只大鸟也不见了。
她寂寞的倚着那块礁石,让海风梳理自己的长发,海上的泡沫随着浪涛,轻轻涨了,又轻轻落去。仿佛是,岁月空回。
身后似乎有羽翼的拍打声,她回头,看见是他。踏着雪白沙砾站在那儿,手半伸着,惊喜的表情还未盛开,就尴尬的凝结在脸上,“哦,我……我以为你是另一个人。”他说。
原来那一眼。他也爱上了她,就像她爱上他。
如今,她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合适的躯壳回来,他却以为遇上了另一个人。
但她开不了口告诉他实情……说什么呢?说她其实不是像他这样的人类,只是一只毒水母,那海边惊鸿初见的形像只能维持一瞬间,之后,就只能去借活死人的身体,才能回到他身边?
她只是默默的笑着,跟住他、关心他、爱他。
他对她说心里话:“我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只是为了一个女孩子才留下来。她让我晕眩,这倒不仅仅是文学上的修辞,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不过确实是她第一个闯进我的心里,我想再遇见她。你也很好。但我如果不能忘记她,就跟你在一起,这对你也很不公平。抱歉。”
她微笑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如果实在要道歉的话,那应该是她。是她造成了他的挣扎,却只能默默的、笑着,继续跟着他。
然而他毕竟不肯答应接受她。这个傻瓜啊!她叹着、惆怅着,不觉又走到海边,坐在礁石上,将双脚泡在冰凉的海水中,垂头不语。
它游过来了,这只深深爱着她的水母呵,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伸出触手,试图抚摸她。
她小小惊叫了一声,就晕倒在了水里。小腿爆出一粒粒肿块来。
这是中毒的过敏反应。
当你完全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它对你所有关心,都会变成水里的毒。
她倒在水中。他还在一边奇怪:为什么她不再过来缠着他?信步走去,便见她乌黑长发、雪白的长裙,漂在蔚蓝微浑的海水中。
脚步声踏碎了海滨的沙。惊慌大步。手臂托住湿答答的长裙。原来不知何时起,他已经离不开她、害怕她离开他,尽管,他并不知道,她就是他心中的她。
天底下是有注定的爱情吧?就算面目全非,就算相见难相识,也还是,会爱上。
留下那只孤单的水母,默默沉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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