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4)
宫门之外唱名次第传来,原是后凉尚书令段业闻讯进宫了。段业原也是前秦中枢重臣,虽非氐人但家族世代侍秦,苻坚原先亦颇信之,故而当年派吕光平西域之时,便将其拨给了他做参军。这段业见了旧主,循例哭拜完毕,便怒气冲冲地冲着吕光拂袖而起道:“当初酒泉公曾言半幅天子仪仗礼送天王归陇,并亲派大公子前往大震关迎驾——怎的如今天王白龙鱼服方才到的了姑臧城,而大公子至今人影不见?!”
吕光闻言便微一拧眉——他心中原就因此有些惴惴,如今被他一问竟一时嗫嚅不能答,其实他途中也曾去信数封询问,吕纂皆言一切无恙,谁知忽然传来天水郡守“叛乱通敌”之说,苻坚在路上不止是“恙”了,险些连命都要交付给这片残山剩水,虽说那叛臣父子最终伏诛,但自己长子这番坐视不管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好对人交代——何况还是对其素有不满又权势颇重的段业呢。正在筹划说辞之际,殿外忽又传来唱名,却恰巧是吕纂此时亦还朝了。
一时那吕纂拾阶而上步入殿下,却是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副枯槁病容,连一贯钟爱的华服高冠都给弃了,一见了诸人便一个不支踉跄跪下,涕泪纵横地自行请罪,言称自己因染时疫,缠绵病榻以至于滞留陇关动弹不能,不得以坐视苻坚先行离开,谁知路途竟遇凶险,他一听此事,吓地昼夜难安,不顾病体日夜兼程赶回姑臧请罪云云,将天水遇袭一事全给推到了已死了的郡守父子身上,更称他们必是受人指使欲坏燕凉合盟。
一席话洋洋洒洒编地有理有据有情有理,世子吕绍因那天水郡守原是自己举荐,见自己那不知死心的大哥又把脏水泼到自个儿头上了,便不得不出声辩解道:“大哥不妨明言,他们却是受了何人指使?”吕纂看也不看自己的世子弟弟,只对着上位的吕光恳切禀告道:“如今西燕杨定已兵陈萧关,姚秦之主姚兴自然最希望的便是天王陛下有个长短,则燕凉必定开战,他可从中渔利——焉知不曾勾结我朝中人暗下杀手?”
吕绍气道:“天水郡守原是文官出身,素来与外族之人无涉,如何勾结姚兴?!我倒是听说天水之乱别有内情,否则若郡守父子真心要反必定考虑周详又怎会轻易败露,以至一夜之间就双双被杀?而后大哥立即派人顶替其位接受天水城防,事后方才禀告姑臧,却是为何!”
吕纂霍然起身,怒瞪其弟,谁知还没开口便虎躯一震,哇地呕出一口血来,点滴溅在胸前,尤为触目惊心,吕光吓了一跳忙命人搀住,又迭声要宣太医。段业在旁袖手看了好半晌,此刻才冷笑道:“答不出便答不出,何必如此气苦呢~只是贤侄病体至此,还挂心姑臧的情况,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出现地恰逢其时,实在叫人汗颜愧疚呀~”
段业自恃位高,不以大公子相称已是托大了,还更进一步以“贤侄”唤之,实乃将自己摆上了与吕光相伯仲的地位——在他看来,吕光与他同在苻坚之下,互为兄弟也无甚僭越之处。吕光虽是武将出身又哪里听不出来,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吕纂疏忽在先,不能不罚,但如今病至如此还不忘天王,总算其志可嘉、其情堪悯。”
段业本就为找茬而来,哪会惧他脸色,当下挑明了道:“酒泉公爱子情切不假,然则此事总得有个了断!”
吕光毕竟是后凉之主,见段业一介下臣如此咄咄逼人,便也不悦道:“尚书令若非问他的罪,可否等他康复再说?”
苻坚在上轻声一咳,打断了满室的剑拔弩张:“遇袭一事本就偶发突然,无人可以预见。”又将陇山夜袭之事亦简短说了,认定真是姚秦奸细潜入所为,与因病不能同行的大公子无干,更与呆在姑臧城中全然不知的世子绍无干。末了道:“既我已平安抵达,反贼又已肃清,其余种种也不必再问了。”
苻坚发话,段业自然也不能再逼问什么——何况天水郡守叛国一事与吕绍吕纂先后都有干系,是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公案,谁也没有证据。只得悻悻作罢。
吕纂好不容易又憋出一口血呕了,以将那质问含混过去,此刻下巴之上一片淋漓,仿佛心肺都要被咳嗽了一般,犹自连咳带喘地要“跪谢天王”。苻坚自然免了,吕光松了口气忙命人将其送下好生医治不提。
且说段业进宫发难不成,怒气冲冲地回了府,早有下人报来“有客到”,段业进书房一看,果是沮渠蒙逊来了,如今正负手俯身欣赏多宝格上陈列的那些不辩真假的古玩,听到脚步声响,才猴子似地跳起来,回头喊了一声:“老师!”谁知动作过大,架上的一处鎏金卧佛像被手肘扫到,磕到地上碎成了个五马分尸。
段业心疼地脸色都变了,没好气地拂袖骂道:“你这小子总和个猢狲一般上下闹腾静不下心,幸亏男成与你大大不同!”
蒙逊顽童似地笑嘻嘻道:“所以男成是家主,我是个富贵闲人嘛——男成镇守陇关轻易不能离开,哪像我,心里想您了,一阵烟儿似地就飞进姑臧城里探望老师了。”
他口甜舌滑,逗地段业转怒为喜——他早年原是教过沮渠兄弟些许文韬策论,时日不多,两兄弟学地颠三倒四,他也教地三心二意,这么些年过去,这两兄弟倒是明里暗里都叫定了“老师”,从不曾松过口,表面上倒还真似成了一派。他一指蒙逊:“罢了。你这猢狲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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