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玉箫(1/2)

将入夜，头顶的天幕已黑，远天却依然留着一抹暗红的霞光。

杨家的众人在青云谱已呆了一天，此刻已开始收拾白天铺展的桌案茶盏，准备离去了，顾寻与陆秉从树边解下马的缰绳，二人牵着马缓缓走着，脚下芳草丰盛，落英缤纷。

陆秉一面走，一面问道，“现在就回去吗。”

顾寻叹了口气，“刚才听他们说，晚上还要去什么醉仙楼喝酒，我想，我还是回去吧。”

陆秉一笑，“这样的应酬，不参与也好。”

杨府的众人已将他二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易卿倦然，杨谨不甘，两人各怀心事坐在车里，只有孙潇一路找寻顾寻与陆秉二人，这俩一上午就不见了踪影，直到正午才出现，接着顾寻便躺在桃树下睡到傍晚，竟是一个亲近的机会也没有留给杨谨。

再看杨谨一脸闷闷不乐，孙潇心中几分担忧，莫非自己的主意出错了？

别，千万别。好容易才哄得杨谨肯和自己说说话，听了自己的建议，若是又泡了汤，他还怎么在杨府里呆？

孙潇不由得皱起眉头，只盼再想些别的什么点子，好合上杨谨的意才是。

杨府的车马一走远，青云谱便又重新恢复了寂静辽阔的景象，几阵风压低了繁茂的青草，如同潮水倾涌，顾寻与陆秉在这极美的景色中相对无言。沿途经过那三道有重兵把守关卡，未等顾寻开口，守门之人便对陆秉颔首致意，陆秉同样报以颔首之礼，守卫便让出一条路，彼此之间是如此默契，无须言语解释。

“看来你常来此处啊。”顾寻叹道，“这里的人都认识你。”

“嗯，这样好的地方，当然没理由不常来。”陆秉笑道，“一来二去，也就和守卫熟稔了。”

“你还没答我上午的问题呢，陆秉，”顾寻侧头望向他，“那园中住人究竟是谁？你可别让我猜了，我猜不着。”

陆秉叹了口气，笑道，“你就那么想知道？”

顾寻微微皱起眉头，侧头道，“原也只是单纯好奇罢了，不过你这遮遮掩掩的…诶，那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听到这里，陆秉不由得又是一笑，他望向顾寻，她此刻又是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目光已失了焦点。陆秉摇了摇头，一跃翻身上马，拉起了缰绳，马儿立足长嘶，身旁顾寻不由得一惊，陡然回过神来，陆秉却已经奔去几十米远。

“跟得上吗，顾寻？”陆秉的声音远远传来，顾寻一笑，踏上马镫，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她未曾试过策马扬鞭，不敢纵马飞奔，便仍是远远地跟在后面，马蹄落在石板路上，哒哒声响，甚是好听，余辉映红了他一侧的身体，又在阴影中为他勾勒一道隐约的轮廓，顾寻望着陆秉的背影，忽然有些伤春之情涌起，只觉得这一幕美得叫人心中怅然。

顾寻侧头去望远天的流火，心中又想起顾念和总是寥落的神情，她不知此刻他在顾府过得如何，这般佯装无事，小心设计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顾寻不由得低头，为自己这一日里须臾的欢乐而倍感罪责。

时间浩淼无涯，命运波诡云谲，她勘得破结局，却不知如何应对当下。

马背上，顾寻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杨府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们从正门入府，马匹交由下人牵走，二人步履轻便地入了杨府之中，顾寻面色平静，却也有几分倦意，二人在院中走了不过几步，便有人急匆匆地奔到两人跟前，道，“陆公子，你可回来了。”

顾寻与陆秉对视一眼，又一同望向眼前的下人，陆秉微微颦眉，“怎么了？”

“阁老傍晚时候找你来着，要你立刻去他书房一趟。”

“找我？”陆秉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这…奴才不知，总之您还是赶紧去一趟吧。”

“知道了。”陆秉低声答道，顾寻有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他只是摇摇头，示意顾寻不要担心，便跟着那人匆匆向杨廷和的书房走去，顾寻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却也没了回屋休息的心情。

杨阁老忽然点名要见陆秉，是要干什么？

她心中担忧，也无心再向自家院落里走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云池附近，此刻杨谨等人大约正在城中醉仙楼里大快朵颐，使得原本就清幽的庭院更为静寂。顾寻踏上九曲桥，沿着曲曲折折的石桥吹着夜风。忽而一阵洞箫之音随风而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乐声飘渺，淡然升起又悄然消落，顾寻站在桥上听了一会儿，箫声从云池中央的逍遥阁中传来，不知是谁在阁楼之中对夜演奏。

顾寻心中诸多愁思在这箫声里愈加浓重，只觉得连春夜的云池清风，也不能再解自己半分忧愁。她循声而往，在逍遥阁下拾级而上，箫声从二楼传来，顾寻记得从那里的窗口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一池风荷，只是入夜之后，怕是只能见几盏湖边的灯火了。

她提着衣摆轻声上楼，随着楼梯转过身来，便见杨慎持萧，临风而立，他身着一身便服。即便是在此刻，他的衣着发式依然纹丝不乱。杨慎听得近旁传来的声响，箫声戛然而止，他侧目望来，只见顾寻站在楼道的半腰，仰头望着自己。

“是你啊，玉昕。”

顾寻一笑，她真是听不惯这个名字，事实上会这样喊她的，也只有杨慎一个人。

“我在云池上听见你的箫声，就跟着来看看。”

杨慎一笑，手中的萧却慢慢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