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观音土(1/2)

越往城外走，王熙凤越发现，能吃得上树皮和草根还算好的。/p

这里驻扎着许多从各地赶来京中的难民，却因为没有路引被全部拦在城外，此刻这些人各个面目灰败，因为长久以来的饥饿，各个瘦骨嶙峋，瘫倒在地上，有一口气进没一口气的出着。/p

也许是为了顾及王熙凤是个女人，所以刀疤男走的并不快。/p

一路行来，王熙凤看到了好多起人间惨剧。/p

最令人诧异的，是在这些饥荒的情况下，居然有几个人，肚子吃的圆滚滚的。/p

可是他们的四肢却要比正常人的更瘦更小，但是高高隆起的肚子活像是怀孕八九个月即将临盆的产妇。/p

“你在看他们？”/p

刀疤凑近王熙凤耳边，问道。/p

听了他的话，王熙凤下意识打了个寒颤。/p

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p

“你很好奇他们的肚子为什么是鼓起来的吗？”/p

刀疤男说着，不待王熙凤回答，就又嗤笑道：“像你这样出身优渥的女人，从出生起就被人养尊处优，自然不晓得我们这些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p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他们是实在没什么吃了，就挖了地上的观音土来吃，你知道观音土吗？它是纯白色的，就像糯米粉一样，又香又软……人们饿极了，就只能挖了它来充饥，但观音土到底也是土，吃进去容易想排出体外就难了，所以他们就会这样，肚子一直涨着，直到被活活撑死。”/p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饿着的人被活活撑死更可笑的了吧。/p

但这一切，就活生生的发生在了王熙凤目之所及的地方。/p

听完了刀疤男的话，王熙凤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抖。/p

她知道……/p

她知道观音土，是因为那是当年未出阁时，在金陵王家，有一个给家里送瓷器的工匠。/p

当时她年纪小，只觉得有一种瓷器特别漂亮。/p

特地问了那个工匠。/p

工匠回答她，“大小姐，这是观音土做的瓷器。”/p

“它真好看！”/p

王熙凤道。/p

“是啊，它不但好看还好吃呢……”瓷器匠人对王熙凤笑了笑。/p

“观音土还能吃吗？”/p

这是身为王家大小姐的王熙凤，第一次听人说土也可以吃。/p

那工匠看她好奇，便讨好道：“自然能吃，有些时候闹饥荒的时候，很多人就靠它填饱肚子。”/p

“饥荒又是什么？”/p

那时她还太年幼，又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女。/p

身为家中嫡女，自幼只需要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待到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就跟母亲学着管家、看账本，从来没有接触过以外的事情。/p

所以那件事情王熙凤一直记得很清楚。/p

再之后，她知道了何为灾年何为饥荒，可哪又如何？/p

她虽不再是王家的大小姐，可她也是贾家的二奶奶，自然无需去理会那些。/p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活生生的摆在了她的面前。/p

年幼时听过的几句玩笑话，现如今正发生在她的面前，而她……无能为力。/p

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透露出些许无力改变的颓然和担忧。/p

刀疤男见状，误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担心。/p

便道：“你放心好了，我沈岸虽做了这打家劫舍的活计，但也绝非宵小之辈。只要我们要的银子够了，自然会放你回去。”/p

王熙凤摇了摇头，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根本说不出来话。/p

沈岸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p

皱着眉，“我沈岸怎么着也是一米八的汉子，你且放心，我既说得出，自然不会骗你。”/p

“我知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p

王熙凤见他对此事越发执着，只好出口解释道。/p

“嗯？”沈岸不解，“那你这妇人为何担忧？”/p

“我在想，我前半生的人生，和我所看得见的，当真是我所以为的那样吗？”/p

她这句话过于囫囵，沈岸没听懂。/p

王熙凤却也不想再说。/p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p

沈岸突然把手遮在了王熙凤的眼睛上。/p

“沈岸，你做什么？”/p

沈岸没有回答，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手从王熙凤的眼睛上移开。/p

眼睛被遮上了，王熙凤只能靠声音，去猜测周围的情况。/p

她听到有女人在哀求。/p

有孩子在啼哭。/p

听到有人说，“这孩子你抱走吧，给我一口肉吃就成。”/p

她听到，有东西被扔进锅里，热水溅开的声音。/p

听到咕噜咕噜煮东西的声音。/p

从飘浮而过的空气里，闻到阵阵肉香。/p

直到他们离的远了，那股肉香也淡了，沈岸才将手从王熙凤的眼前移开。/p

她没有问他方才发生了什么。/p

沈岸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遮你的眼睛吗？”/p

“你必然有你自己的原因。”/p

王熙凤这一句话，给沈岸说沉默了。/p

二人无声的在路上走着。/p

她不问，是因为她知道。/p

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她也曾在书中读到过所谓饥荒之年“易子而食”的惨状。/p

有些事情，并非需要亲眼见过，才知道有多惨烈。/p

最起码，早年在书里读到这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