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1/2)

每隔两秒钟, 颜槿的眼角就会无意识地瞄一眼外骨骼控制面板上的时间，从未觉得秒针跳转如此漫长过。/p

上一次的休息似乎远在一个世纪之前，她已经坚持了四十三分二十九秒，每一秒都是跟身体抗争得来的，颜槿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喘气, 继续向吞噬者射击, 简直是个奇迹。/p

如果没有期盼，也就罢了。可是当身体尝试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喘息休整后，就不停地闹着要罢工, 亟欲继续享受。/p

当然不可能。/p

她不知道在第二防御带上又死去了多少人——人类和吞噬者的肉块血液混在一起, 样子差不多，不大分得出来——但肯定不少。防守的压力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加, 防线几度破碎, 又被凶狠的人类不要命地抢回来。/p

仓促修就的防御墙高度硬度都不够，裂痕横生不说，外侧的尸体数量已经多到为后续的吞噬者建起一条助攻的斜坡。一只三条脚的狗很容易地跳进来，颜槿一枪过去，头剩半个腿只剩下一条，可是后面又连续跳进来四五个吞噬者和几只猫、老鼠、兔子。/p

谁解决了两个大的，有个近战士兵激活激光刃冲上去削掉三颗脑袋, 代价是窜上他肩头后颈再不撒手的动物。他绝望地吼了一声，反向翻过墙头, 旋即有一声不甚响亮的声音响起, 外骨骼的零件和冲击波四向飞溅, 黑烟袅袅而起。防御墙上的裂痕又多出几道，爆炸引来好几道火力封锁，缺口算是暂时堵住。/p

颜槿麻木地转动一下眼珠，反应冷淡。那位士兵应该没必要自爆，外骨骼的合金只要没溅到强腐蚀性血液，一时半刻还能保护士兵不被吞噬动物伤到。然而注定要死亡，在胆战心惊等待的恐惧中，又有多少人能承受？人类的精神承受力终归有限，或许死亡对他而言，反而是种解脱。/p

颜槿收缩手肘触碰了一下自己腰间的激光刃柄，马上又逼迫自己丢弃了某个不该有的念头。/p

快了，就快轮到他们组了！/p

大概是战报传到后方，作出白痴决定的那些高层终于理解了他们的艰难处境，巡逻机作为辅助移动战力陆续参战，一方面救急，一方面让某个区域的人能够稍作休息，至少可以喝口水或者解决一下私人问题。/p

从她没有注意的一个时间点开始，一整天笼罩在头顶的烈阳已然西斜，刺眼的余晖打在云彩上，是种介于金和紫的辉煌颜色，不是曾经的穹顶能模拟出来的，璀璨到惊心动魄。/p

但颜槿知道，当东西好了极点，迎来的通常是衰落。/p

而他们即将迎来的，是黑夜。/p

这条千仓百孔的防御线在黑夜里还能守多久？颜槿不知道。可能四小时，可能两小时，可能十分钟，颜槿唯一可能肯定的是守到明天日出的几率小到她不愿意去想。/p

那时候就是她、他们、所有人的死亡时刻。/p

好歹让她在天黑前再休息一次！起码让她这该死的头疼能稍微停上半分钟！/p

一小片阴影恰好投在颜槿他们阵地前的防御墙上，是个规矩的正方形，不是云。紧接着一串在半空中交织而成的激光线笔直插下去，每一根都精准地扎进奔跑咆哮中的怪物脑袋里，百发百中，效率高超。/p

机械们精准地瞄准、锁定、射击、旋转枪管、瞄准、锁定、继续射击，它们和另一些‘它们’一样，不知疲倦，在短时间里是一场相对公平的对决，直到非军用的枪管使用过度，爆炸废掉。/p

但之前这段防线稳如泰山，她终于能休息五分钟了。/p

颜槿沿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喘两口气积攒出一丝力气，大约花了十秒，然后她翻身而起，四肢着地爬向一米外丢得满地都是宛如垃圾的东西。/p

都是些补给，最重要的是食物和水，不过颜槿没兴趣。她哆嗦着卸掉右手的外骨骼，一把抓住医疗包，在里面翻出两支止痛剂和一支兴奋剂，并在一起，就往自己手腕上扎。/p

针尖刚进入皮肤，药剂还没来及自压进入肌肉，针剂就被人握住。颜槿愤怒地抬头，瞪向来人，语气失去惯有的冷静，暴躁无比：“组长，医疗包应该是每人一个吧，我用自己的你也要管？”/p

温沫穿着外骨骼，力量不是颜槿徒手能够匹敌。拔走其中一支药剂，温沫才卸掉头盔。/p

“急救包里的药剂都是高度浓缩的，一次性用这么多，你的身体承受不了。”/p

她的医疗包里仅剩下这些，而她也无权去动用别人的。颜槿盯着温沫手心里那支，知道以自己的当前状况不可能抢到，懒得再废话，先把手心里的余下的推进手腕血管里。/p

药效还没起来，头还是昏天黑地的痛，颜槿闭上眼睛忍耐，冷冷低哼：“无所谓了。”/p

无所谓了，既然注定要死在这里，死前能少受些折磨就好。/p

谁在她的肩头上拍了拍，颜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没有感知到杀意，又慢慢放松。高度浓缩的止痛剂起效奇快，再捱过一阵晕眩，颜槿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像是从死到生逛了一遍，然后她发现所有人都蹲在她跟前。/p

疼痛消减，理智才重新占据主权。颜槿揉了揉额心，放缓了声调：“温沫，抱歉。我没事，你们去休息吧。”/p

休息时间只有短短五分钟，对谁而言都宝贵无比，禁不起这种浪费。/p

温沫摇头，拔掉被污染的针头，换上一根新的，把止痛剂塞回颜槿的医疗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