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缺月挂疏桐(2/2)
—比如说这种时候——便恨不得塞上师兄的嘴。明汐硬着头皮朝师兄所指的前方看去。木台子甚宽,足够两人并躺。木桌上铺了一张红色织锦缎子,织锦上纹着的密密麻麻的符咒,台子边上也写了细细的咒文。台子上躺着残缺的半幅人骨,森森白骨早已腐得不成样子,仿佛刚从泥地里挖出来。泥上糊着深绿色浊物,汩汩冒着黑烟。临衍又凑得近了些,才看清,这哪是浊物,分明是密密麻麻的妖虫!
“这什么东西!”明汐提灯的手猛地一抖,烛火凄惨惨一晃,险些就要灭了。临衍忙一抬他的手腕,心道,又不是第一次下山历练,怎的还如此大惊小怪?他眉头一皱,往自己的手掌上画了几笔,末了朝那尸骨之处一吹。妖虫旋即被此咒术驱赶,顷刻奔逃,密密麻麻的虫子顺着暗红色织锦绸布与木台脚爬到墙边,顷刻不见了踪影。明汐忙往后连退几步,一身鸡皮,头皮发麻,只恨不得赶快钻回被窝去,再不需目睹这恶心的一幕。
“此尸骨已被挖出来了三天,却还这般邪气冲天,竟引妖虫徘徊,”临衍目光沉沉,小声道:“怪不得章家死都不愿将这尸骨抬回去入土为安。此情此景,莫说寻常人,就连仙门中人见之也深觉惊恐。”
妖虫既被驱散,两人遂就着纸糊灯笼中透出的些许暖光,将那隐约可见的下半身尸骨一一细看了。
明汐依旧浑身难受,提着个忽明忽暗的灯,迟迟不敢往木台子边上凑:“师兄?”
将将清明的空气透着湿。明汐抬头正撞见临衍照着幽光的白净的脸,又瞧了瞧窗外,最终还是将目光凝在了跟前的漆红木质桌子上。章姑娘的头颅与上半幅身体早不知所踪,将将几块长骨粘着脚章,黏连处附了些经与肉,将断不断。确如那家丁所言,依稀可辩的左脚脚掌处少了一根脚趾,断裂处伤口愈合得十分完整,似是几十年旧伤。而其余骨肉脱离身体的部分则惨烈了不少,大腿骨上附着的皮肉像是曾被什么东西生生扯开,腿筋早已经断了,剩下的部分——明汐实在难以将此物视作身体的一个部分——粘在骨头上,裂口参差,仿佛被野狗啃剩下的残羹。
而此不当的比喻又让明汐打了个冷颤:“师兄,这春天是否太冷了些。”
已近子时,屋子背阴,较外间冷上不少,加之空气中浮沉的难言腐味实在难以忽略,明汐捂着鼻子,又见临衍捏了个诀。窗子开了些缝隙后又关了起来,一股凉风送爽,明汐看着被棉织牢牢糊住的窗户,只觉屋内进了些许清气。
“劳师兄有心。”
临衍点了点头,默然不语。长夜如水,浓稠如墨,当空一轮明月此时也被浮云掩了些许,幽黄的光映透了米白的糊窗纸,又撒了一地的窗棱影。
“你看,”临衍皱着眉头指了指皮肉分开的部分:“这像什么?”
“……我不敢说。”
临衍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亦如我所想。”言罢又指着骨头的断裂之处皱眉道:“不像是刀斧之伤,也不像击撞后的断裂之伤,倒像是……”
“被什么东西吞了一半,腐了一半似的。”明汐捏着鼻子一脸苦相,心道,当真撞了大运,这般棘手的一件事,明长劳怎不派别人,净派了他过来?
“来丰城之前,怀君长老曾同我说过一件事。此情此景或同此事有关,然此事或关系到仙家脸面,你切莫外传。”临衍此话甚是慎重,明汐狠点了点头,便又听他道:“你可还记得昆仑虚凌霄阁之事?”
怎不记得?昔年天枢门之名远不如凌霄阁之盛,其掌门慕容凡也是个惊才绝艳之人。慕容凡不知为何竟豢养了一只妖兽,后来此妖兽狂性大发,于一个月明之夜冲破封印,在凌霄阁之中大杀四方。慕容凡身死,凌霄阁勾结妖魔,名声一落千丈,此事众仙家口耳相传,到了他们小辈这边,或真或假,或逸闻或猛鬼之说,乱七八糟,没个头绪。
临衍接着道:“当年妖族作乱之时,曾有传闻说宗晅饲了一只乘黄,无人知其因缘,而乘黄上古神族,又怎会跟了妖王,亦无人说得清楚。乘黄食腐为生,其唾液有如剧毒,可令白骨成泥。你看此情形——”临衍指着章二小姐的半幅尸身,道:“白骨作泥,血流成河。若此事当真同乘黄及宗晅有关,此背后牵扯之广,远非你我所能想象。”
墙外的打更之声遥遥地刺透了浓夜,森森地悬在了数尺见方的木屋顶上。子时方过,阴气盛极,厉鬼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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