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大学之道(1/3)
长天中划过了一抹流星,此景明汐无缘得见,因为他现下正在祁门镇府衙之中的大牢里。牢中翻腾着死老鼠与臭水沟的腥味,混合上天枢门弟子几日未曾洗澡的汗臭味,此人间奇景,实在不可多得。
他们被那祁门镇府衙关在此处悬置了五天。五天后,府衙之人大发慈悲,引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道袍的高人往牢中来探,一探,明汐心底诧异——此不就是那日天枢门里同师尊畅谈的“天师”之人?
七泽道人闻言安慰了几位小侠几句,又对衙役嘀咕了几句,衙役一脸不甘,愤愤不成,这才大发慈悲地掏了钥匙,将几位身着白衣的清雅道人放了出来。五天过去,顾昭的魂火还没来得及妥善安置,祁门镇一场天灾也还扰得众人手忙脚乱之际,七泽道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消息言,庆王殿下得知祁门之变,特来解救小侠们于水火之中,且赦了天枢门人公器私用,令万民深陷水火之中的大罪。然罪是赦了,该管的后续还得管,于情于理,天枢门人也还得帮着祁门镇百姓恢复农桑,重建家园。此事明汐深以为然,方一出府衙,还没来得及休息好便卷起袖子同师兄弟们一道往郊外农田中去。
另一消息却是由门中带来的。门中长老言,前首座弟子临衍枉顾门规,私自下山,与同门弟子拔剑相向,实在有辱君子圣德。现将其人逐出门墙,与其师尊其师门恩断义绝,再无任何关联。明汐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早该如此。
这消息是云缨长老带来的,她一席白衣往众人面前一露脸,众人皆惊。众人也在这时才反应过来,夜歌与云缨压根不是同一个人,而那斩杀顾昭之事,门中众人虽多多少少都受了些牵连,云缨因其常在占星台露脸之顾,人虽疑之,人也抬不出证据。
顾昭的尸首便被这般停在了祁门县府衙中。
明汐往此看过一次,那次恰好见北镜师姐来迎他的尸身,北镜不发一言,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明汐远远看着,心知师姐恐怕早已经伤心欲绝。
北诀之事还没有定论,想来他伙同师兄对抗同门之事,明长老也该罚他往思过崖上待个十年。
此间种种,一桩一件,明汐皆不置一词,权当本该如此。
至于另一事——那前首座弟子勾连妖魔,谋害同门性命之事,此乃众小辈弟子私下讹传,长老对此捕风捉影之辞明令禁止,深恶痛绝,众人虽有此揣测,也断不敢抬到明面上说。事情便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五日,这五日中,明汐的旧伤复发过一次。
他在医馆中疼得狠了,死咬了一块纱布方才令大夫往他的手臂上扎了几根针。本该如此,他默念道,事情本该如此,自己无甚可鄙之处,天枢门也无甚可鄙之处,可鄙之人是那枉顾师门禁令且眼睁睁看着顾昭惨死的首座弟子,其余诸事,再自然不过,自然得无甚可说。
可即便无甚可说,他却依然默默流了泪。
就在他流泪的档口,北镜也流了泪。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明汐帮隔壁方婆婆磨了一天豆腐,正往祁门镇府衙中去的时候,途径府衙的院子,忽见一人长剑横空,剑光狠厉,舞得院中树枝瑟瑟发抖。
彼时已过了黄昏,天色渐沉,霞光清透而润泽。他见北镜一边舞剑一边哭,其剑法愈发刚猛,人也愈发刚猛。至刚至柔,刚者易折,他没有过多言语,只默默给师姐留了个馒头,权当慰藉。
他不知道一个馒头的慰藉能抵挡多少没由来的纷繁头绪。恰如他每逢长夜总会在想,来来回回地想,若那日师兄下山之时他同他一道离去,若后来他不曾同北诀一起往祁门镇中来,若顾昭死的那一日,他没有拦下师兄的那一剑,这世道又该是怎么一番样子?
明汐有时觉得此无端思绪甚没有意思,除去让他心头滚过一趟滚水之外,没有甚作用。但天不遂人愿,每逢月圆,此思绪便无孔不入,如针扎一般地蔓延上了他的脊椎,他的心口,他旧伤复发的疼处。
不足为外人道,一句一句皆是道法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北镜较他则更不自然一些。那日她收了明汐一个馒头,讷讷不言,许久后——或许是待华灯初上,万家渔火开始彰显一个盛世安宁的时候,她才会摸出一张纸,扛母男匆恍┒西。
此为怀君教她的奇技。每逢烦乱,若剑术尚不能治愈心口的伤处,那便好歹写些东西。北镜处时迷茫,提笔忘词,提笔既开始哭。后来她渐渐领会其中要意,深吸一口长气,遥夜如水,繁星摇摇欲坠,她在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正其心,诚其意,格物致知。她笔走龙蛇,一笔书写完,将纸放在案头。这是她抄的第十四遍书,十四天过去,每日一遍,静心凝神,也是赎罪。
她不知自己有何罪可赎,但怀君曾道,若心有不甘不平不愿之愤懑,便该赎罪。北镜想了许久,自己同自己说道,心不宁,是因着师弟被囚思过崖,师尊被囚在长老之位上身不由己之顾。她断然不敢去想自己的不甘不愿,一想,顾昭那断了头的身躯便会浮现在她的跟前。此身躯同临衍的一剑惊寒陡然相重合,临衍坦言告知其妖血之事,临衍为保她清白,刻意丢下她逃出门中。
而后顾昭为寻临衍而客死。那是她心口一道揭不开而补不好的疤,蜿蜒而丑陋,流着血,血中渗着对君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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