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我身非我疑是幻(3/7)
于是满城的药材铺就倒了霉,什么麻黄、荆芥、防风、紫苏、桂枝、白芷、香薷,成斤地被官府征发,全熬成了浓浓的药汤。这顾老学究就抄起大瓢,把药汤一瓢瓢地给五龙坛上的泥龙灌下去。直灌得满城药铺叫苦不迭,不知多少条泥龙都给灌成了一滩黄泥,这雨啊,还是没下。
又有人从唐诗里翻出一篇《蜥蜴求雨歌》,带着小伢儿漫山遍野抓石龙子,抓了就朝水瓮里一丢,叫童男童女穿上彩衣,拿着柳条把水瓮乱打,边打边唱:“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雨若滂沱,放汝归去。”
不知打坏了多少水瓮,淹死了多少石龙子,依然是徒劳无功,倒是杀孽造得不小。
后又来了个尖嘴猴腮的老婆子,自称在梅山学法,得了月孛星君秘传,善能呼风唤雨。那法术也邪得出奇,要找又黑又丑的年轻孕妇一个,再寻一个童男做附体仙官,穿法衣持法剑,脚踏孕妇yīn_mén,彼此瞠目伸舌,仿佛吊死鬼附身模样。据说这般作用,便能勾招月孛星君下凡附体。
据这婆子讲,那月孛星君乃是个黄花chù_nǚ,脾气却又再暴烈不过,受不得这般侮辱,必然要呵斥龙神行云布雨做她衣裳,才好回转天庭。
然而谁家怀胎的媳妇不是仔细调护起来,哪里肯让人这般作践?衙门里只好拿出许多公使钱当遮羞费,好说歹说选了一家贫户,才算是把这劳什子的月孛星坛布置起来。
这一日,法坛已备,州衙大小官员在一旁凉棚里坐定,那婆子戴花擦粉,拿了一只牛角长号,上面满满地雕着符印,呜呜地吹了三声,口中唱道:“三声龙角响弯弯,仙师传书到梅山。俺这里百拜千拜,祖师那里百应千应,却要让月孛星君下凡来呀下凡来。”
婆子这里唱,便有个后生赤着脚,仗着剑,把那大肚子的孕妇拖上台去,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衣裳,赤着身躯倒卧法坛之上。
这场面,不但那妇人羞得血色倒冲,恨不得当下死去,台下随喜的人们也着实看不过。便有个穿直裰的汉子排开众人,向着凉棚下的台州知州唱了个肥喏道:“相公是本州父母,我等百姓自然都是相公的儿女,做父母的岂不要为儿女留一点名节体面?这个妇人又不曾背夫偷情,亦不是不守妇道,怎要她赤身露体,在这般烈日下暴晒作践?”
知州忙活求雨多时,心中已经不知攒了多少火气,这时又遇见这个不知好歹的汉子,顿时怒道:“汝是何人,这祈雨乃关系一州百姓性命,岂容你这里乱说乱道!”
说罢便喝令衙役要上前拿这不开眼的贼厮,那汉子被两个衙役反剪了双手,仍然叫道:“相公若真怜惜阖州男女老幼,却不要只这般祈雨,求相公将本州百姓拖欠的花石纲、伐辽饷一并豁免了罢!”
这一句喊出来,知州怒气更甚,大叫道:“好个贼人,这般不识抬举,朝廷纲税也是你说得的?快快拉下去,杖责四十——不,八十,也做个榜样!”
那汉子被衙役们七手八脚拖了下去,嘴里兀自喊个不停:“这场大旱,不是天灾,却是人祸!实在是相公们不体恤小民,以至于上天降怒!这等昏暗世道,唯有摩尼光佛下世,才得见个救星!”
听那汉子越喊越不成话,一旁的州判姓秦名伯琴,为人老成,不由劝说道:“眼见三春无雨,今岁必成荒年,最是人心浮动的时候。若是民心浮动太过,难保没有人借机生事。何况这月孛星君求雨之法,实在大违圣人礼教,以我之见,还是让这婆子自己离去,放了那汉子,免得生出事来。”
然而他这里劝,那知州性子最为执拗,听罢了只是冷笑道:“秦兄不必忧虑,既然这厮敢于妖言惑众,便塞了他的嘴巴,用重枷锁了,押入站笼,当街示众几日,自然便没有人敢再饶舌了。”
秦伯琴听了,嗫嚅半晌,方才道:“如此则奈民心何?”
那知州冷笑一声,挥手道:“秦兄又来迂腐了,大势在我,谈何民心!”
被知州噎了这么一句,秦通判也再没了话说。
……
………
日头爬上半山腰的时候,天台山的雾气受不得阳火蒸腾,一点点散开去。豆腐柴耷拉着露水早被蒸干的叶子,便有零星开着的几点白花,也看上去要死不活地。这种野菜天生有一种怪味,猪不吃,牛不啃,却是人们在荒年里的恩物,摘下叶子捣成泥便能做成一种翠绿色的豆腐来充饥。
不过这种柴叶豆腐做起来太费事,何况逃难中的女人家,哪里顾得上摘这个?
妇人家到底比不过粗手大脚的庄稼汉子,水叶娘才翻了几个山坳,就觉得腿肚子转筋,贴身的小袄也被汗浸湿了,前贴胸后贴背的,黏黏地叫人难受。
她拿手胡乱擦了擦面上的油汗,又草草将贴在额上的几绺湿发抹到耳后,又朝来路尽处踮起脚用力望了几眼,好容易说服自己相信那班天杀的贼人不会奔着这天台山里来,这才朝路边一方青石上小心坐了。
臀尖才碰着石头,叶娘全身紧绷的筋肉霎时一松,全身三百六十块骨头都嘎吱嘎吱闹将起来,又酸又痛。自个朝大腿上捶了几下,那既酸又麻的劲直叫人想趴地上便不起来了。
“惫懒娘们,遭捶哩!”
她攥着拳敲了敲自家的头,嘟囔一声,又摸了摸比甲里揣着的那两块被捂出了汗酸味的秫面饼子。这东西城里人是不肯碰的,但是便宜,压饿,她是苦出身,
第3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