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 高氏之贫(2/2)

见郑义不愿说，高立功也不敢深究，继续询问火铳事宜：“燧石如若哑火呢？”

郑义说：“燧发枪极少哑火，无须多虑，我教你如何装药、射击。”

比之火绳枪的繁琐射击步骤，燧发枪的现世无疑极具革命性进步，三两次射击就令高立功深深爱上燧石手铳。趁着高立功沉浸射击狂热情绪，郑义道出自己想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也说不准艾家会不会趁夜来袭。高兄弟弟妹妹以及大嫂今晚暂且挤在一孔窑洞，你我二人轮流警戒守门，如何？”

高立功此时已被郑义折服，想也不想就听从郑义建议。

是夜，郑义、高立功、高立功妻子杜氏、高立功妹妹高秀雯、高立功弟弟高一功，五人同睡一孔窑洞。

杜氏与高秀雯睡炕上，郑义与高立功、高一功于窑洞门口另外铺床守门。高立功家有三孔窑洞，窑洞外墙虽然砌的干净别致，但是用料寒酸，门庭略有坍塌。高立功家很穷，连油盐酱醋都凑不全，据他妻子杜氏唠叨，家里祭牙荤腥全靠高立功捎带驿站伙食残羹冷炙。杜氏唠叨时又说，高立功家还算幸运，好歹家里有几垧地收获点粮食，虽然依旧饥肠辘辘，但总不至于饿死，米脂县已经有许多人饿的家破人亡、流亡他乡。杜氏叙述时，间或强调李鸿基恩情。陕西大旱十年而崇祯元年最凶，田间收成锐减至不可活命，高立功一家四口，而其妹妹高秀英年刚十六，其弟弟高一功年刚十四岁，等同高立功一人养四张嘴，艰难可想而知。崇祯元年间，高立功家早早断了粮，饥寒交迫下准备廉价卖出几垧山田，幸得李鸿基及时周济一二，高立功一家四口才艰难熬过昨年大旱。

可前景仍旧晦涩。

崇祯二年，陕西依然冬日苦寒、夏日干旱不雨，灾情虽比崇祯元年稍缓，却仍然是不折不扣灾年。高立功家储粮只能熬到明年初春，甚至若非去年留住几垧山田，高立功家已经彻底断粮。明年夏收之前怎么办，高立功夫妇满脑袋浆糊不敢想远，僵械熬过一日算一日。

高立功妹妹高秀雯婚事也是麻烦。

长兄如父，高秀雯婚事须由高立功操办。陕西连续十年旱灾，米脂县流民日渐增多，与高立功同等次之家也都如高立功一样惨惨兮兮，高秀雯嫁过去与自杀何异？高立功不求妹妹能幸福，只求妹妹不饿死就算心安，于是借着驿站便利拜访周边县乡豪强，只要肯给口饭吃，自家妹妹做奴婢、做小妾都行。可是，就这也不容易，陕西想卖女儿卖婆娘的流民多了，凭啥收你家的。高立功辛苦联系上邻县吴堡县一位邓姓监生，邓姓监生家境稍为富裕，同意娶高立功妹妹做小妾，但不肯给高立功一斤一两钱粮聘礼，哪怕聘礼算借，明年再还也不行。

高立功当时大怒而归。可熬了月余，家中储粮日渐减少，高立功灰心丧气不得不再次求见邓姓监生，心头滴血答应其几近于侮辱的条件。哪想，邓姓监生冷哼一声竟然再度提高条件，说你高立功前时不给俺面子，今日想让你妹妹入我家门，先送来三石粮食嫁妆再说。得，高立功想卖妹妹，还得先贴三石粮食。高立功家若有三石粮食空缺，何苦送妹妹当人家奴婢、小妾？只好一切休提。

耳听高立功贴钱卖妹妹无奈往事，郑义不禁冷吸一口气。尽管对明末惨象早有准备，可郑义也万万没有想到人命能贱到这种程度，十五六岁花季少女想卖都卖不出去，那么其他饥民呢？无怪陕西流贼成群结队，杀了王嘉胤有高迎祥，杀了高迎祥有李自成，最终与大明王朝同归于尽。郑义拍拍高立功肩膀，简单安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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