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荧惑冲日(1/3)
九月初六,酉时过半,长邑东郊。
庄珥端坐在马车内,伸手撩开车旁的帷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王畿以东一直到殷国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顷。此时东方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天地相接处已是模糊不堪;而西方则是天清气朗,只一片红云残留低挂的日头上,王城的轮廓在日暮中像是被镶了层金边。
东南方隐约有一颗红星正缓缓升起,在夕阳的余晖中看的并不分明。
庄珥收回手,闭上双眼,凝神聚气。
过了片刻,她觉着马车停了下来,便睁开了眼。
亦南沉稳的声音从帷幔外传来,“家主,长邑城东门在前。城门下有一众王城兵马,毕副统领和一位大夫正过来相迎。”
“好。”庄珥说着,矮着身子向外伸出了手。
待得亦南拖着前窗帷幔搀着她长身站到车辇前台上,毕祁已立于马车之下,他身旁是一位鹤发童颜的白须老翁,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庄珥,眼含笑意。
毕祁抬手作揖,道:“领主,太子殿下已于东门等候领主,我与太史孟大人奉命前来迎接。”
庄珥此时已换得一件月牙色贴身软裙,指宽玉带束住腰身,外边罩着一袭血红色的桑蚕丝拖地长衫纱裙,宽袖过膝。青丝如绢盘成一个高椎髻,发髻正中那五十支细韧筮草,宛如一把小扇伫立。
她盈盈一拜,说道:“有劳毕公子,”又转眼看向孟公微笑着说,“家师常常提到早些年与孟公谱曲作赋,争辩不休的日子,今日见到孟公,果真如家师所言。孟公依然风姿卓然啊。”
孟太史哈哈一笑,说道:“老了老了!当年我追着你师父辩论不止的时候,也是比荧火领主你大不了多少呢,如今我老了,你师父却还是精神矍铄,行踪飘忽,老夫是再追不上你师父啰!”
庄珥这时已借着亦南的力下得马车,她颇带着无奈,亲切地对孟公说道:“我也是难得见到他老人家呐,以前总听他说着你们早年的轶事,为着一个卜象裂纹便可唇枪舌剑,相持个几天几夜,小女可是羡慕不已。今次见着了孟公,定是要好好请教一番了。”
孟公又是一阵大笑,捋着他的三寸白须,说道:“自然自然,老夫现今常在朝中,也是颇为怀念早年那剑拔弩张的日子了。荧火领主即来,我又岂能堪堪放过,哈哈!”
这时毕祁在一旁开口道:“领主,太史,酉时七刻已到。”
庄珥微微颔首,抖了抖衣袖,对毕祁说:“毕公子请带路。”
毕祁与孟公一左一右引着庄珥向西走去,阿丘、鬼木与亦南亦北随着三人身后后跟来。
前方不远处便是长邑城东,苍龙门。
城门巍峨高耸,自内而外由三层石墙筑成,内部最高的石墙连着一座宽檐宫楼,宽约十丈,四层楼高,朱漆梁柱,黑墙灰瓦,逆着夕阳光辉更显得威严肃穆。
中部的石墙上每三步就有一个方形垛口,每一个垛口都有微光跳动,连续不断地往南北延伸开去。
城墙逆着光,待走得近了些许,才看到最外层石墙中间有三个拱形门洞。居中的一个三丈多宽,两丈来高,洞内有火光照耀,门洞前站着两列纵队,簇拥着居中的一辆两轮方舆。
这方舆高高地顶着一支玄色华盖,华盖之下有一人,高大庄严,如若拔地倚天而立。
这背光之中看不真切,只见方舆上那人宽袖一挥,他左右两边的纵队里开始有火炬亮起,随即由近及远层层叠叠地亮了开来。火光瞬时吞没了逆光的昏暗,城墙下一片亮堂。
原来沿外墙的护城河边,竟还黑压压的站着四列横队,由南向北大约有八百之众,其中有大礼王室旗帜迎着东风招展。
每一名护卫皆是一边个头,戴着黑铜头盔,身穿皮质铠甲,右手是七尺长矛,左手持白铜步盾。森然肃立,火光燎地皮甲似有暗光滚动,端的是天家威仪,气贯长虹。
此时见庄珥徐徐走近,那方舆旁的两纵护卫列队跑来,依次排开成为引驾仪仗,顺着望过去,城墙门洞下的两轮方舆终于缓缓朝庄珥驶来。
西边的日头已是挂在了宫檐边上,庄珥仰着脸迎向夕阳光辉。
她身长高挑,席地长裙被东风席卷着如血云恣意飘曳;那因夙好养生而白嫩如凝脂的皮肤,被这一袭血红长衫纱裙包裹映照着,恍惚中的确不像是人间的颜色;头顶青丝上的鎏金筮草如麦芒昭昭,在她动静之间金光翻腾。凤眉轻目被这白皮乌发一衬,带出一丝离于世的淡然味道。
在她身前三丈开外,六匹乌黑油亮的高大骏马,喷着炙热鼻息,驾着那车辇稳稳驶来。庄珥心底一愣,天子驾六,这宗延可已经是天子的阵势了呐。车横上有两条青龙雕塑,以乘云之姿左右腾空;车身前端挂着两支铜制镂空圆球。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那铜球里的銮铃不时发出轻响叮当。
华盖下的那人终于得见真容。
他站在方舆之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身着夏布玄端,腰间悬挂朱黄佩玉,一支横暨束发,戴着玄色冕冠。此人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但身形颀长挺拔,眉目间冷硬深邃,棱角分明,垂眼静静俯视着庄珥,不怒自威。
两路人马愈走愈近,庄珥双眸直直地迎上去,暴露在这人审视的目光之中。渐渐地,被这肃穆庄重之气层层笼罩,她也不禁手心冒汗,暗自定了定心神。
车辇在她身前丈许停将下来,庄珥也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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