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3/3)
值的小太监,一脚踢在他膝盖窝里:“皇上问你话呢!”小太监伏在雪地里抖成一个,说:“回圣上,入了夜大人们就都走了,只有卢焯大人还在。小的查夜的时候大人正在抽烟,许是那烟袋锅子走了水……”
“把卢焯给朕救出来!”
“皇上,有人敲响了登闻鼓!请您去玄武门升堂!”
登闻鼓一响,不论何时何地,皇帝必须升堂。
除非军报,任何人敲响登闻鼓,不论是何原因,是何身份,都要先受三十笞刑。
徐阶坐在马车上,一双唇抿得紧,握紧的拳头泛出青白色的骨节。玄武门……玄武门……
十年前,至和元年,岁在甲午……
一向是个出大事的年份。
玄武门……
一向是个出大事的地方。
可他再也经不起事了……
玄武门前大片的火光。雪地中一个人的身影孑然而立,他穿着单薄的长衫,后背已是一片血污,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滴落在皑皑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卢焯站在玄武门高耸的城楼上,看着下面站立的人。月光照亮了满地的白雪,满地的白雪也应和着月光,蔺如是就站在白雪与月光中,抬起头,一双点了墨的眸子看着卢焯。他高高站在城楼上,脊背笔直,青色的身影似一丛劲竹,身后是漫天的火光。
你怎么能来呢。卢焯苦笑。我都知道了,你多么不容易才逃了出去,你怎么能又回来呢。
我来救你。
可是你不该敲响登闻鼓啊,你不该受这笞刑。你是天下文人的体面,怎么能受这样的折辱。
我来救你。
你快走吧,就像十年前那样,走得越远越好。是我痴心妄想着可以撼动圣意,这结果不该由你承担。谁知我们侍奉的不是心怀苍生的圣主,而是一匹吞噬天下的贪狼。
可我要救你。我救不了他们,总要救下你。
“卢焯!”御辇上的君王匆匆而来,怒发冲冠,“你可知罪!”
皇帝以为他已葬身火海,谁料想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儿。只有一个解释,是他,放火烧了西阁。
那么多的卷册,那么多士子的希望,皇帝求贤若渴的圣明,举国为之应和的欢腾,就这么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可恶!该死!
卢焯转过身来。清冷月光中,他高洁出尘,不似凡人。皇帝这才发现,这个人,竟和十年之前的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十年了,便是凶狠的老鹰也被熬得服服帖帖,如家禽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为什么这个人仍旧一身桀骜,满眼锐气?
他凭什么不改变,他凭什么不臣服!
仿佛看穿了皇帝的想法,卢焯笑了,唇角上扬是一个清冷的弧度。皇帝啊,你不是个君子,所以你不懂君子。你将士子的报国之心当做帝王权术的筹码,你将高洁公正的科举当成收买人心的手段,你把家国天下的情怀看做是谋权篡位的野心。你的心是脏的,眼是脏的,所以看世间万物,看天下臣民,都怀着肮脏的心思。
你还想让我替你主持科举?呵,我一把火烧个干净,方才不付学生们的赤子之心。
卢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高声叫道:“皇帝,你看着!”
于是纵身一跃。
“继盛!”徐阶一下马车便看到这一幕,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雪地上。卢卓似一片柳叶飘然跌落,蔺如是虚空的双手没能接住他,他便投身入一片白月光里。
原该如此,十年前就该如此。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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