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1/3)
三天新婚刚过,按风俗“回娘家”一趟,走去又走回,孙月娥原本心里就不痛快,家徒四壁,僧多粥少,缺衣少食,穷困潦倒户,公公太窝囊,婆婆太霸道,庙小妖风大,兄弟多纷争多,算计多欺骗多,姐妹多是非多,挑拨多唆使多,反正总觉得不是个好人家。
晚餐前,婆婆一宣告十条打骂新家规,要求儿媳作牛作马,任劳任怨,为奴为婢,任打任骂。新娘子一听就不高兴,这不是娶儿媳做夫人,接班管家撑门户,像买丫环作奴隶,专职服侍老太太。
孙月娥排行老大,从小帮父母当半个家,不愿马马虎虎吃亏,草草率率从事,遇事好说理,虽然活泼开朗,直肠直肚少心机,外向进攻,大大咧咧爱说笑,开心果,快活人,叽叽喳喳闹麻雀,但谈生意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做买卖嘛,货比三家,各退半步,回头客才长联久往,度情讲理,说德评道,言来语去,话来舌挡,嘴巴功夫却练成“口才”了,牙伶了,齿俐了,寻常人应付不过来了。
嫁进谢家做儿媳,必须自立更生,白手起家,本来就够倒霉了,再加十条打骂家规,没事找事翻旧皇历,简直不把儿媳当“新世界的人”对待,任谁也不会爽朗答应。
她讲世事,婆婆大人呀,早已改朝换代,不是太后掌权,垂帘听政的封建统治了,你看报纸,你看电视,都是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才算好猫;她说人情,你曾经也是儿媳,这老礼教,你过去做到了吗?做的和说的,你表里如一吗?这老规矩,你年轻的时候,遵守了吗?公婆评价,你是好儿媳吗?你也有女儿,也嫁给人家做儿媳,要是你女儿做得到这样,我也行;她摆道理,母慈子孝,以仁为本,夫唱妇随,以情为主,兄友弟恭,以义为首,治家之道,在于以德服人,和为贵,家和万事兴。行打骂之举,搞武力征战,煮豆燃豆萁,只不过是招灾致难的败家祸根啊!
理由充足,条条是道,句句抠经,宫喜鹊无言应对,但儿媳开口说话,就是回嘴,就是顶嘴,就是冲撞。她劈头盖脸对孙月娥一阵臭骂,骂她贱,生得贱的狗骨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骂她懒,吃了三日饱饭,懒得手脚生蛆,你不侍奉公婆,难道要公婆伺候你?;骂她没教养,说话没轻没重,心里没大没小,目无尊长,猪狗不如,野兽一只;还骂她爹娘,上栋不正下梁歪,父母没正行,女儿不正经,癫癫狂狂发神经;骂她娘是蠢鸡婆,只晓得抱窝生,不晓得下地管教,骂她爹是笨公牛,只懂得护犊,不懂得诲导,养个造反派来祸害谢家。
口出恶言,谩骂亲家,骂的不像人话,骂得太难听,孙月娥忍不住和婆婆吵起嘴来。
孙月娥站起,拱手行礼:娶个媳添个女,现在你也是我的娘,我的不是,就是你的失误。你揭你自己的短,你骂你自己的错,娘!
宫喜鹊指着鼻子骂:你个狗日的,小养的,越来越没个儿媳样。
孙月娥弯腰施礼,一揖到底:娘!何必呢?你是我婆母,向来敬奉如娘。
宫喜鹊跺脚骂:叫你娘的b!
孙月娥毕恭毕敬,哈腰一鞠躬:娘!何苦呢?娘!
宫喜鹊拍手骂:拜你娘的b!
孙月娥二鞠躬:娘!娘!何乐呢?娘!
宫喜鹊甩头发骂:乐你娘个b!
孙月娥三鞠躬:娘!你骂你自己嘛!
宫喜鹊反应过来,孙月娥嘴软,理硬,占上风,文明请安,行礼如仪,礼貌待婆婆,婆婆骂着她,骂着她妈妈,反倒将自己绕进去,中了她的圈套。
孙月娥掩嘴偷乐:嘿嘿,稀奇,可怜虫!哧哧,古怪,可笑人!
谢文说:种田人不识字,出口没遮没拦,带脏含荤,有什么好奇怪的?
孙月娥道:戳娘骂老子,咒祖宗十八代,泼妇骂街呗!从小听到大,你都听习惯了嘛!奇矣,泼妇之天后巨星,怎么没出息成村长?怪哉,泼皮之天王霸主,怎么没办法当乡长?
谢文说:读完小学,就在我面前咬文嚼字,绉文言文?你拐弯抹角骂人,损人不带脏话,我一听就懂!
孙月娥道:有人懂得,就可评理论事,不必再找第三方,说第二遍。嗯,蚊子遭扇打,只为嘴伤人。
宫喜鹊感觉颜面扫在,就不骂了。她认为儿媳胆大包天,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不得顺,就启用家规,实施家法,吆喝大儿子谢文打。
谢文一蹦而起,冲到孙月娥身前,照脸一巴掌:家内逞强,戏耍婆婆,羞也不羞?
孙月娥但觉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几乎昏倒。她心里的吃惊大于痛感,谢文竟然会出手殴打自己,是她从来都没想过的事,伸手抚摸着脸颊,一时间呆若木鸡,恍惚置身梦魇。
谢文一掌打罢,孙月娥立即半边脸,高速肿了起来,五根手指的血印,似一只血巴掌的雕像,刻在脸上。打得她眼里泪水模糊,泪珠在眼眶打转,眨眼像雨点,滴滴答答,声声落下。
宫喜鹊冷笑道:嘿嘿,少夫人哭啦!呜呜,英雄变狗熊啦!
谢文叱责道:只要你给娘下跪赔罪,磕头求饶,我就手下留情,放你一马。
在孙月娥的记忆里,父母有时也拌嘴,争吵却从不开口骂,驳斥却从不动手打,夫妻间是这样,对子女也是这样,虽然不至于每时每刻都相敬如宾,最起码做到了心平气和,以理说服。她晃一晃身子,摇一摇头,眨一眨眼,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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