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竹外桃花(1/2)
腊月去后,便是元日。
正旦庆典,改元延和,颁旨大赦,传谕外藩。
宫里也尽去了丧服重孝,端得是内外咸乐,普天同庆。
然而这股子新鲜劲儿似乎也就是几日的工夫。
元宵一过,日子依旧如常,再也觉不出什么新意。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二月。
去岁春意迟迟,就像那场夺命无数的血腥大狱,此时仍是寒入骨缝的料峭。
今年却全然不同,正月中便已开河看柳,香花竞放了。
不过,即便春时再怎么早,也难以将沉积的冬寒一朝扫尽,尤其是入夜之后,朔风习习,周遭寂寂,仍是一派凄冷阑珊之像。
东城顺天贡院十字歇山顶的明远楼中灯火通明。
正厅内,三丈长的大案上弥封的考卷压斜着一字排开,铺满了整张案面。
烛影摇曳,间或爆出“噼啪”的炸响,忽明忽暗的光下头一幅幅字迹几乎全无二致的朱笔誊样。
首辅张言微微倾身,立在案旁凝眸垂睨,手指偶尔上下虚点,口中默念,时而枯眉,时而颔首,脚下也是顿顿停停。
堪堪沿着长案绕了一个圈,却是叹息多于赞许,蓦然“唉”了一声,走回案头那张交椅上坐下,摘去架在眼前的丢到一旁,抬手抚捏着眉心处。
外间传来轻促的叩门声。
他沉颜未动,等那边又敲了两下才开口应了句:“进来。”
推门声后,一名贡院院吏细碎着步子从屏风后绕过来。
“禀阁老,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大人都已到齐,专候阁老赴宴主持,卑职特来相请。”
“几时散席?”
话音未落,张言便又淡然问。
还没动筷子,就问何时吃完,这是什么意思?
那院吏不由一怔,却也听出这位首辅大人的心绪似乎不大好,抽着脸迟疑期艾道:“这个……这……呵,岂是卑职当定当讲的?”
张言微点了下头,似也认可了他这句油滑推脱之辞实有几分道理,伸指在面前的誊卷上敲了敲。
“那好,你去通传一声,老夫今晚身子不适,西厢那头就不去了,请副总裁和其他几位大人代为主持,一切照旧,等散席之后,命各房同考诸人立刻重阅北卷、中卷,明早补选五十份送来,交老夫与副总裁审定。”
他说得倒客气,可自己不去,叫别人坐在那儿,这顿饭能吃得安生么?
而且居然还要连夜阅卷,明早呈交,这便不是催命那么简单了。
“这……今晚是取卷宴,照规矩该科总裁须得亲至,阁老若是不去,这话……小的实在不好去传,况且……”
那院吏唇角又抽了几下,吞了口涎唾,灰着脸咬牙道:“卑职斗胆说一句,今儿已是初五了,明日核对,后天便要填草榜,这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再审卷。”
张言默然听他半推半劝,暗含顶撞的话,却也没动气,只微叹了一声:“那也罢,老夫便一个人去阅房提卷吧。”
说着便双臂一撑,作势要起身。
那院吏顿时傻了眼,慌忙唯唯应声,拱手退了下去。
张言靠回椅背上,阖了双目,脸上已是疲累至极的样子。
贡院为会试之地,为国家抡才选贤,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单看这名寻常院吏的嘴脸便可见一斑,至于评阅取士之风,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压卷、割卷、贿买,通同一气,携私卖放,无所不用其极。
再推想下头的乡试、院试,百余年来有多少庸碌之辈登堂入室,空享着国家养士之惠,又有多少怀才士子无缘仕途,蹉跎嗟叹。
他目光游转,望向窗外。
夜色是一片沉中带褐的灰,毫无清透悠远之感,更不见该有的壮美瑰丽,寥落的几点星辰挂在天际,也显得黯淡无神。
他心中不觉生出颓然来,若像从前想的,这时已经致仕还乡,守着小院薄田,尽享天伦之乐,世间再多的不平也不必去管它。
可现下不成了,先帝早逝,新君幼小,宗藩不靖,悍臣满朝,外夷窥伺,国事日艰,尤其宫中还有那个提领东厂,如今权倾朝野的人。
想起那张连笑中都渗透着寒意的面孔,张言不由一阵心悸,脑中浮现的却是臻平帝那晚亲手交付遗诏时,切切相托的凄凉眼神。
不论是为了先帝,还是当今陛下,亦或是大夏的江山社稷,这时由不得他颓唐,即便已是行将就木的风烛残年,也得硬撑着走下去。
当然,若能选出几个可用之材位列朝堂之上,假以时日,该能中兴有望,或许还能寻到能交托那件大事的人,到时自己也能走得安心。
出神之际,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张言眉头皱起,也有些不耐了,索性冲外朗声道:“闲事莫提,老夫今晚也不见人,就在这里等着把卷子呈上来。”
“阁老连本督也不见么?”
几乎不闻推门的响动,只是一瞬,冷凛的声音便像随风飘来似的到了近处。
张言微吃了一惊,霍然回首,就见秦恪已负手站在长案那头,身上没着官袍,也不是御赐的蟒衣曳撒,竟是件淡青的衫,头束网巾,俨然一副科甲士子模样。
他手上还提着一副食盒,轻笑了下,便走到旁边,启了食盒,将里面的碗盏都摆上小桌。
“阁老连日操劳,陛下特地叫本督前来探视。”
秦恪站在那里给他布菜,连筷子也磕齐了摆在面前:“阁老这是怎么了?就算今科各省的举子质素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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